纺织娘
早先,南京的云锦是最出名的,那云锦工人也是最苦的。在城南一带流传着这样一支歌谣:
二更起来摇纬,五更爬进机房,
冬天不能烘火,夏天不能乘凉。
整天弯腰驼背,轮夜抛梭过管,
穿的破衣烂衫,织的龙凤呈祥。
为什么说穿的是破衣烂衫,织的是龙凤呈祥呢?
一年,清朝的道光皇帝快要举行大婚典礼了,要定做一件龙袍。一道圣旨下到江宁织造府,限定三年交货。有句老话:“圣旨一到,百姓糟糕!”一件龙袍,锦花就有十七块,块块都要呕心沥血挑出来,赶紧赶急要三年,再加三月上机才能织成。三年,哪能织得出来?没法子,“钦命”难违呀!
云锦工人起早摸黑,拼死拼活地赶,没日没夜地描啊,画啊,挑啊,织啊。好不容易,三年不到,总算织起了十六块半,还剩大襟上一朵金边牡丹没织好。算算期限,还有一个月,能赶得及,大家稍稍松了口气。
哪晓得,机上头那个拉花的老师傅,熬夜熬得太狠了,在上头昏昏晕晕的,不知怎么的,一条腿一软,一磕,磕在机架上,划了一道口子,一滴鲜血,不偏不歪,正好滴在牡丹花旁边的一片叶子上。这下,可把这个老师傅吓得三魂掉了两魂,急忙去抹,哪块还抹得掉嗨!
这事一传开,工人们一个个急得团团转,谁也想不出什么主意。那老师傅急得更不行,一下子头发全急白了。
这时候,一个小伙子说:“大家不用愁,这事包给我吧!”大家朝他望了一望,别看这小伙子嘴上没毛,都晓得他说话倒是一向牢靠的,说不定他真有门道哩,就真把这事交给他办了。
小伙子就整天在机子旁边,望着那块血斑发呆,饭也忘了吃,觉也不去睡。
过了三天三夜,一点眉目也没有。
这一天夜里,快到三更了,小伙子守着一盏油灯,眼睛盯着机上的锦花,还在想主意,正想得迷迷糊糊那刻儿,听到院子里“沙沙沙”一阵子虫叫,朦朦胧胧的好像有个小东西在眼前一晃,飞了过去。再睁大眼睛一望,一只青翠碧绿的纺织娘,刚好落在那块血斑上,把一块血斑遮得一丝不露,两只前爪,还搭在那朵金边牡丹上,直动直动哩!
小伙子心头一亮,咳!就在血斑上把这个纺织娘织上去,不就全遮住了吗?小伙子一想,就像得了宝一样,当夜就去找老师傅。老师傅一听,直点头,连说:“有门道,有门道!”再一想,摇了摇头,叹口气说:“咳,时间来不及了,挑个花模子非得一个月不可,再大本事也赶不上期限了。”
“不能不挑模子,就上机织吗?”
“谁有这么好的本事啊,除非蒋公祖师来拉花!”
“师傅,你来织,我上去拉花,试试看吧!”
老师傅拗不过小伙子的好意,只好试试看啦。
不挑模子,要织出锦花来,要费多少心思,要有多好的记性啊!织一梭子,哪一把该拉,哪一把不该拉,都得凭空靠头脑子记。
小伙子孙铆上了狠劲,下了苦功,就这么跟着老师傅,织一梭子,算一梭,边织,边算,边拉花,一连织了七天七夜,到底把纺织娘织出来了。这小伙子高兴是别提了,那老师傅也一下松了口气,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。
这消息一传开,大家都跑来看,“嚯!真神了!”看这件龙袍,杏黄的底子,前面一条大金龙,后面一条大金龙,左右袖子上一边一条小金龙。龙头边开着一朵朵金边牡丹,飘着一片片五彩祥云,那神气,就像真龙在云朵里遨游的一样。最招眼的,要算大襟上的那只纺织娘了,翠生生的,翅膀翼子薄得透亮,一扑一扑,像刚刚飞下来,还没有停稳,爪子搭在牡丹花上,弄得那朵牡丹花也在颤颤的。原先那块血斑,连点血丝丝的影子都找不到了。大家没有一个不称赞那个小伙子的,都说小伙子好本事,好心思。
哪晓得呢,龙袍总算按时上交了,不过这小伙子因为用心思过度,没多久,就吐血死了。
道光皇帝穿着这件龙袍结婚,大婚以后,就把这件只穿了一次的龙袍搁起来了。他哪晓得,云锦工人为了这件龙袍,心血也绞干了呢。